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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春,为您植下一株金银花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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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初夏的时候,回了趟老家。因为父亲早已搬去县城和弟弟一家同住,所以没有进屋,只是匆匆停足于前院。几年前贴的春联早已褪色残缺,斑驳的木门尽显岁月的沧桑。久没人打理的院里长满了杂草,一眼看去,满目萋萋。就在这浓郁的青草味里,却别有一缕清香扑鼻而来,循着这香味,我看到了那株金银花,那是母亲亲手栽下的金银花。这金银花果然生命力顽强,夹在尺许长的野草丛中,她却熠熠开放,花期正浓。站在老屋的门口,注目于这株金银花,我想起了母亲。

今春,为您植下一株金银花散文

六十多年前的一个乡村路口。一个衣衫单薄的中年男子,步履沉重地向村外走去。他满眼噙泪,一步一回头。一个稚幼的小女孩挣开身后大人的拉扯,一路哭喊,跌跌爬爬,蹒跚奔来。中年男子擦擦眼泪,毅然转身快步离去。身后是小女孩声嘶力竭的呼喊:“大大!我要和你回家!大大!我要回家……”

这幅画面是母亲不堪回首的童年,也是我脑海里不能磨灭的影像。母亲是童养媳出身。外婆早逝,留下年幼的大姨和母亲,还有尚在襁褓中的舅舅。无奈中的求生,外公只好把母亲和大姨送人。那一年,母亲六岁。六岁还是个不能脱离妈妈怀抱的年龄。外公对母亲难得一次的探视,就是一场父女俩生离死别的折磨。

虽然爷爷奶奶也是忠厚人家,可隔层肚皮隔层山,谁养的孩子谁才会疼。仰人鼻息、寄人篱下的母亲,在成长岁月里所经受的苦难和委屈,是几个日夜也无法诉完的。母亲小时候落过水,差点淹死;经历了三年自然灾害,差点饿死;大跃进时,作为娃娃兵被征去挖河、挑土,差点累死;因为营养不良,得过浮肿、闹过钩虫,又差点病死。九死一生的母亲,并没有向生活低头。她学会了在逆境中求生,在磨难中成长,渐渐磨就了一身顽强向上的韧性。

母亲努力经营着这个家,给她的儿女撑起一片温暖的天空。

母亲是勤劳的。家里那么多人口和田亩,人丁最鼎盛时,一共八口人(爷爷,父母,我们姐弟五个),上有老,下有小,母亲既要主内,又要主外。父亲在村上任职,经常顾不上家,母亲里外一肩挑,田上庄稼比谁家的也不差。母亲白天忙完农活,夜晚还要在灯下缝缝补补,八口人的衣物换洗全在母亲一人手里捋过。多少次夜半醒来,母亲还在煤油灯下穿针引线。第二天,母亲准又是第一个起床,然后再一一叫醒我们,支配一天的家事。

虽然家里人口多,负担重,可遇到有更困苦的亲友来告急,母亲总是毫不吝啬地去接济。家里再捉襟见肘,但只要有客人来,母亲都倾力招待。好点的吃食,是预备着等亲戚朋友来做客,才可以享用的。父亲在村上任职,家里经常有人扰饭,母亲总是乐于招待。母亲还常说:人都有一张嘴,走到哪都要吃饭,谁也不能出门带口锅吧!

母亲的针线活是村里数一数二的。衣服上加个补丁,她也要左比划右比划,直到在有限的针线萝里,配到最满意的补丁。密密的针脚,细细的缝补,为的就是能在那有限的物质条件下,让她的儿女能尽可能穿得体面光鲜点。母亲不识字,也不懂得计算画图,但她会自己设计鞋样。每每穿上母亲别出心裁做出的新鞋,我就迫不及待地绕村里炫耀一通。紧接着,一定立马就有人跟风过来和母亲要新鞋样。过不了多久,我们一帮小伙伴可能就穿着清一色的手工布鞋,在一起快乐地跳皮筋。

从小到大,母亲对我们都是不苟言笑,但我知道,母亲的爱深深藏在心里,她是被生活重担压得都没时间和精力和儿女共享天伦。母亲的慈爱更在行动里。夏季抢收抢种的时候,两个姐姐随大人出去干活,留下我在家做饭、忙家务。母亲收工回家,来不及摘下草帽,顾不得擦一把汗水,就坐到灶下烧火。母亲固执地认为烧火会损伤我的视力,所以她尽可能自己多承担。母亲自己不识字,却希望我们多读书。大姐二姐为了照顾弟妹,早早辍学,在家协助母亲种田。到了我这,母亲就下定决心要我完成学业。很多人不解,就经常问母亲:这么大的女儿,也不回来帮你干活,读书能当饭吃吗?母亲却只是莞尔笑笑,也不去辩解。因为母亲的坚持,我是村里第一个读完高中的女孩子。

母亲为我们忍受了多少委屈和重负,我们恐怕永远也无法知道。可我却因为自己的不懂事,去伤母亲的心。

高考落榜那年,新学期里,同学们有的欣欣然去大学报道,有的急忙忙去找学校复读。可我,却是一个旁观者。虽然也知道家里再也没有多余的物力供我求学,但心里总很不是滋味。在一次繁忙的家务中,因为总是做不好,母亲忍不住说教起来,我的情绪就不可抑制地爆发了,我哭着说:“这生活,无法忍受了,我要出去打工,再也不回这个家了!”母亲的唠叨应声而止,我分明看到母亲转过身擦了擦眼睛。从那以后,我明显感觉母亲跟我说话谨慎了许多。可母亲对我的关注却似乎多了起来。

也是我毕业赋闲在家那年,某个黄昏,我听到母亲在叫我:“三子,拿把铁锹来……”原来是母亲收工回来,不知从哪移来了一株金银花的根茎,正比划着要栽在前院。看我不以为然,母亲解释说:“就这花泼皮,俗话说‘涝死庄稼旱死草,冻死石榴晒伤瓜,不会影响金银花’,别看现在这枯藤不起眼,随便在什么土壤里栽下它,不费事就能成长开花。”第二年春天,那株金银花果然枝繁叶茂的长势喜人。而那年春天,我早已拨开了学业无成的阴翳,正充满信心地站在一所乡村中学的讲台上。

后来的我似乎渐渐懂事了,渐渐明白了母亲的唠叨,渐渐理解了母亲的艰难。看着两鬓花白,日渐消瘦的母亲,也曾劝她停下劳累的步伐,将养将养身体。母亲却说:“弟妹都还没成家,我歇下来心里不踏实。再过两年,等你弟弟大学毕业了,我就可以好好享福了!”我们姐妹给母亲买的新衣服,母亲只有逢年过节时才拿出来穿一下。为此,我和母亲没少争执。可母亲怎么说:“伢子啊!等你弟妹都成家了,我歇下来再好好来穿这些衣服。”

可是,母亲,您是怎么样歇下来的呀!

老天爷不长眼,好人总是多磨难。那一年,病魔无情地侵袭了母亲。我们姐妹几个穷尽家里所有,只想挽回母亲的生命。母亲从生病到手术到离去,历经一年多的夜不能寐、昼不能食的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一直是那么的从容镇静。面对亲友家人的悲伤,母亲没有当众流过一滴眼泪。

母亲一生只留下了一张照片。母亲手术后的第二年春天,被疼痛折磨得稍有缓神的母亲忽然提议:“三子,趁着我还能站住,给我照张相吧!”其实,这也是我们大家共同的.想法,只是没人忍心提出来。我强忍泪水拿来相机,二姐扶着母亲走出屋外,母亲最终选择了那株金银花做背景。那时的金银花虽然还没有开花,但枝繁叶茂,一团团的藤蔓向上攀援、一簇簇的叶片正孕育着花期,母亲安然地立在金银花旁,平和安静地微笑着,丝毫看不出一个晚期癌症病人的样子。对母亲的回忆已经定格在那些个安静的微笑里。

那年的五月里,金银花如期绽放,可母亲却带着不舍与牵挂耗尽了生命。母亲的生命终止在第58个年轮。

一生迷信的母亲,弥留之际却坚持要火化。我们知道她那是考虑到了在村上做事的父亲。那几年我们家是祸不单行,母亲是在家里最低迷的时候离去的。母亲离去时是多么的不舍,尚未成家的弟妹是母亲最揪心的牵挂。那天,被疼痛折磨得稍有清醒的母亲,留下了生命中的最后一句话:“弟弟妹妹还小,你们上面几个姐姐要多照应点。”母亲!您放心,我们都很努力地活着,弟、妹也都有了一份稳定的生活。可是,母亲,您在哪呢?你能感知这一切吗?“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就是人世的悲哀吗?

母亲离去了,母亲的金银花却还是年复一年的开放;母亲离去了,母亲的生前的言行却一日深似一日地回旋在我的脑海。母亲,今年春天,我想在您的身旁,也植下一株金银花,您,一定会喜欢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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