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有情常伴我散文

在浩如烟海的文学艺术典籍里，描绘月光的诗词佳句数不胜数。也许是孤陋寡闻的缘故，我最喜欢的诗句是初唐诗人张若虚《春江花月夜》里的“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还有北宋时期文学家、词人苏东坡先生一首《行香子》中的开头两句“清夜无尘，月色如银”。每次看到或想到这些优美雅丽的诗句，身心瞬间沉寂，好像置身于皎洁的月光下，享受着夜色的宁静，月色的柔美，心灵里顿时宛如一汪平静又清澈见底的山泉。

记忆里关于月光最早的印象是在童年时期的夏夜里，躺在湖岸边凉爽的沙滩上，沐浴着清爽的夜风，感受着轻柔梦幻的月光。我家住在巢湖东岸，每天清晨打开门就看见烟波浩渺的湖面。夏天夕阳西下时，一望无际的湖面上愉快地活跃着万点金光。孩子们匆匆忙忙踩踏着夕阳金色的影子，夹着草甸、草席奔赴岸边沙滩上，为劳累了一天的父母抢占一块晚间休息的场地。等到家家户户全部吃过晚饭，人人心满意足地来到沙滩时，明亮的月光已经从不远处东边的山巅上升起。如银的月色静静地挥洒着柔和的清辉。多情的月光轻轻笼罩在湖面上、沙滩上，身畔粼粼的微波宛如点点白银在欢快地跳跃，朦朦胧胧的沙滩上恍如神话里的境界一般迷人。我和伙伴们赤着脚、欢快自在地追逐着萤火虫一闪一闪的点点蓝光，聚精会神地聆听着多情的牛郎织女隔河相望的神话，远古时期巢湖陷巢州的凄惨传说。轻柔的月光在我们的脚步里悄无声息地移动，从我们的身边不声不响地溜走。我们小而好动的心灵很快就安静下来，自然而然地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读初三时，国家恢复高中考制度已经将近一年。学校要求初三学生全部住校，老师们帮助、监督学生们挤出一切空闲时间刻苦攻读。中秋前夕的一天傍晚吃过晚饭后，还没有满盈的月亮已经悄悄地挂在学校后面的小山上。我手里拿着一本书装作找场地看书的样子，一边看看身后有无老师跟踪的身影，然后一闪身躲进山坡下一个满是荒草的土坑里；随后头枕在双手上，想起紧张的学习，来年夏天就要进行的中考，一阵紧张的烦躁混合着多日来的疲倦感清风一般袭来。我自然地眯着眼睛，静静地躺在厚而柔软的荒草上，一股舒心随即氤氲在全身。好像只是眨眼的功夫，我猛地睁开眼睛时，周围已经一片昏暗，明亮的月光下远远近近一片迷茫和让人心慌的宁静。我一看校园，忽地一下站起来，班级上已经灯光明亮，人影绰绰。心里一惊，猛地站起来，撒开腿迅速奔向班级；到了门外迟疑地放慢脚步，仔细观察一番，发现没有老师在班级，立即如释重负，装出不慌不忙的样子回到班级。

下过晚自习回宿舍睡觉时，月亮已经到了中天，娇柔的月光愈发皎洁明亮。舒展着疲倦的手脚，松懈着绷得紧紧的神经，和同学们一起踩着淡淡的光影，高一脚底一脚地走进简陋的宿舍。这时天气虽然开始转凉，但是地处山脚下，而且宿舍还是猪圈改建的；此时本来应该离开此地的蚊子、蟑螂之类的小动物，一直恋恋不舍，始终舍不得离开这块有吃有喝的风水宝地。虽然躺下了，偶尔几声“嘤嘤嗡嗡”还是提醒着心灵深处的焦急，不时地窜出来，飘浮在眼前。

外面早就安静下来，偶尔居然还隐约听到几声蟋蟀“唧唧、唧唧”的声音。睁开眼睛，一方银色的月光无声地从一眼方洞里挤进来，屋子里的一切依稀可见。我偏着头，温柔的月亮正看着我。不知怎的，白天繁忙的学习、来年竞争激烈的中考全部忘到了九霄云外，心里忽然静下来，就像无风的水面，倦意随后洪水一般淹没了我。

上世纪七十年代最后一个夏天，天气干燥，酷暑难当。中考的前一天，我和同学们在老师带领下冒着暑热，住宿在设立了考场的中学学生宿舍里。因为多种原因，我和另外两位同学睡在原来只睡一个学生的床铺上。天气本就炎热不堪，白天时就没有风；晚上更是寂静，连一丝一毫风的影子也感觉不到。

按照老师的一再叮嘱，静静地挤在狭窄的小木床上。汗水宛如暴雨后山涧里的泉水从各处不住地涌出，虽然浑身湿透了，可是想翻一下身也不可能，唯有挥动着右手，破旧的芭蕉扇不时给头上带来微微的清凉。也许是莫名的焦躁，也许是想到第二天陌生又决定着前途命运的考试，也许是芭蕉扇带来的微微清凉氤氲着，一点睡意也没有。眯缝着眼睛努力想睡着，却怎么也没有丝毫睡意。宿舍里慢慢地安静下来，不断传来此起彼伏的轻微鼾声，同床的另外两位同学早就不动了，我的心里却依然乱糟糟的。轻轻地侧过脸看看窗外，扁圆的月亮已经不声不响地挂在枝叶茂密的树梢上。丝丝缕缕的月光胆怯、迟疑地透过叶片的缝隙，远处朦朦胧胧。外面肯定凉快些，干脆出去算了。蹑手蹑脚地出了门，轻轻来到校门口全部由青石为材料建造的大桥上。桥上的石块十分凉爽，坐上去顿时暑热顿消，浑身一片清凉。朦胧的月光下，远远近近显得神秘又温馨宁静。偶尔传来几声青蛙“呱呱”的鸣叫声，映衬得夜色格外静谧。抬起头看看皎洁轻柔的月光，月亮也似乎温情地看着我。

忽然一个人影出现在面前，我凝神细看，原来是我最尊敬的数学老师，她和蔼地查问我不睡觉的原因，我吞吞吐吐地说出了心里的担忧和烦躁。她温言细语地安慰我、鼓励我，劝说我回去睡觉。听着听着，只觉得一缕缕清凉的月光无声地浸入肌肤，轻盈地落在心灵深处，迅速地氤氲出浸满全身的舒心恰意。轻轻地回到宿舍，眯缝着眼睛，只觉得心灵里一片明亮。不知不觉地，在轻柔的月光里，很快就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师范毕业后参加工作的学校在山区，是一所远离家乡的旧祠堂。白天，校园里上课下课，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也还热闹。放晚学的铃声响过后，旧祠堂里立刻空旷起来。高高的屋面下，白天看上去就隐隐约约不太清楚，暮色悄悄降临后，整个校园里顿时感到令人寂寞的恐慌。山里的暮色来得似乎更早一些，夕阳红红的影子在西边的山巅隐去恋恋不舍的身影后，旧祠堂里瞬间似乎笼罩了一层黑纱。周围的一切愈加显得阴森、神秘，好像一只巨兽张开着黑沉沉的大嘴巴，随时都会把一切吞噬下去。昏暗的煤油灯孤独地散发着寂寞的微光，艰难地冲破窄小的房间里浓得快要凝固的黑暗，为我冲开了一小块温暖的空间。静静地坐在煤油灯前，批改学生的作业，书写备课笔记。不经意时，偶尔看看窄小的窗外，只有浓得看不穿的无边黑暗。我的心一沉，随即慢慢地一声长叹，内心里的`孤独潮水似的涌出。

有天晚上，感觉略微有些疲倦，我习惯性地偏过脸看看窗外，忽然觉得外面有些异样。本来黑沉沉的窗外，今天显得朦朦胧胧。继续仔细凝视着，屋顶外的天上有几颗星星在微微闪着。我心里一动，走到宿舍外的天井里。还算有些圆的月亮宛如一枚温润秀美的玉璧，天衣无缝地镶嵌在深蓝色的天幕上，无声地挥洒着轻柔的银辉。哦，我已经好多天没看见月光了，难怪周围一直黑沉沉的。忽然间想起李太白的“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仔细凝望着月亮，心里居然慢慢地亮堂起来。校园里的一切在月光下，静谧安详，无声地透出淡淡的温馨和神神秘秘的可爱。山里的月亮和巢湖岸边的月亮不是同一个月亮吗？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成家后，曾经令人羡慕不已的中师学历已经迅速失去了让人羡慕的光彩，时而甚至带着丝丝缕缕使人嗤笑的不屑。想要提升自身素质，必须痛下功夫，迎头赶上。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经过一番思索，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自考。白天的教学任务繁重，还有领导安排的其他工作，很少有读书学习的空闲。晚上也只有等爱人和女儿休息以后，才能在墙边窗前的书桌上静静地扭亮台灯，借着台灯明亮的灯光，攀登在书山，徜徉在学海。将近午夜才上床休息。凌晨四点就准时扭开台灯起床，简单洗嗽一番，就开始在温柔多情的灯光下，聆听屈原、李白的心声，在雅典娜的殿堂里漫步……

疲倦了就很自然地看看窗外。有个夏天的凌晨，不经意间微微一抬头，一轮下弦的月亮宛如半个晶莹秀美的玉镯悄无声息地挂在东方的山巅上，静静地闪着弱弱的银光。不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寂静的村庄，高高矮矮的树木，全部轻轻笼罩在微微的月光下。周围一片安详和平的静谧。下弦的月亮已经出来了，很快就会是上弦月，月光将会越来越亮。其实，不需要满月明亮的清光；仅仅就是眼前下弦月微弱的银光，心里也是明亮的。

以后，我还有幸见过雁荡山的圆月。其日恰逢中秋，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晚间，还带着丝丝炎热的秋风多情地藏在林间，不忍心搅扰了山间的宁静。莽莽苍苍的山林上空洁净如洗，山高月小。银色的月光愉快地挥洒着，笼罩在天地之间。月光调皮地挤过叶片的缝隙，轻盈多情地落在身上，慢慢地渗入肌肤，聚集在心灵深处，酝酿出让人神清气爽的舒适。这一轮兔年冬月下旬的一个凌晨，在滇西北高原上的丽江巧遇了下弦的高原月。在凛冽的寒气里，高原上的天空宛如就在眼前，好像伸手就可以采摘星辰。繁星一个劲地眨眼，弯弯的月儿宛如裂开小巧的嘴巴在嬉笑；清清的月光就如一阵阵甜甜的笑声。静静地凝视着轻柔的月光，好像啥都不在想，也不用想了。

多年来，心灵深处一直颇为宁静。虽然还远远没有达到东坡先生说的“做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但是一直“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能够如此，大概就是因为有情的明月一直藏在我心里，陪伴着我吧。